毛蟹日記

毛餅，大毛，高中同學這樣叫我，因為我養了一隻大兔子，而且我愛死牠了。

我之前也養過兔子，但從沒牠活得這麼久。十年，幾乎可以譜成一首歌。

兔子是花市買的，白毛紅眼，蹲趴著的時候，脖子周圍有厚厚的一圈毛領，好像清宮劇娘娘穿的毛褂。很會掉毛，而我很會過敏，每次抱牠，必定噴嚏連連，眼裡布滿血絲，渾身發癢。但我還是愛牠，愛得不得了。

我愛趴在牠身邊，就盯著牠，什麼也不做，一整天。儘管牠與我的互動少的可憐，眨眨眼，抽動一下鼻子，翻身睡去。但我就是愛牠。

有次一回家，我就放聲對牠唱歌，被老爸聽見，感覺有點糗。但其實只要家中沒人，我好愛對牠唱歌。

寶貝，我的邦妮寶貝

i love you

i love you so much

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殘忍，只是不知道有多可怕。有時候我會忘了餵牠，一天兩次，但我常常只餵一次，幸好牠長的胖，老媽也常餵牠新鮮蔬菜水果，我的罪惡感稍加減輕，但是仍像影子般跟著我。

我這麼愛牠，為什麼會忘了?我害怕的是，有時候我記得，但是課業一累，瑣事一多，這事就擱在一邊，成了待辦事件，然後一天就過了，成了未完成事件。

兔子老了，本來會跳東跳西，現在只愛窩著。有時候還會尿在自己的飼料碗裡，裡頭的飼料變得又臭又稀爛，我很氣，有時候不給牠換，雖然我知道牠老了，可能也會糊塗，但有時候我就是沒餵牠。

我還是愛牠，遇到傷心的事，就好想窩在牠旁邊，讓牠寧靜的臉，可愛的身軀，安慰我。我還是會過敏，癢個不停，但還是好想抱牠。

兔子死的前幾天，突然又跑又跳，我在房間寫功課，牠突然跳到門口，就像小時候我叫牠一樣。

我每次想起這幕，都心好酸，很想哭，怨我自己。也許之後碰到什麼壞事都是活該，我居然不願意幫牠把碗清乾淨，居然會忘了餵牠?

牠癱軟倒下的那天，糟到不能再糟，本來要跟同學去淡水遊玩，結果經血流了出來，把捷運的椅子都染紅了，我在廁所看著染紅的牛仔褲，又羞辱又脆弱，渾身都好累。我把外套綁在腰上，跟大家道別回家去。

羞辱早已把我侵蝕得千瘡百孔，我是一碰就碎的紙片，我知道我的寶貝兔子要死了。抱到獸醫那裡，他只是淡淡地說，老了，器官衰竭，要不要安樂死?

我在針打下去才哭，之後卻覺得牠癱軟的樣子很滑稽，有點想笑。獸醫把牠放到一個紙箱裡。

之後牠常出現在噩夢裡，我常夢到沒有餵牠，牠癱軟成屍，又乾又扁。我會帶著滿滿的內疚醒來，還有沉重的悲傷，不知該如何抒發。

我常回憶起那天的情緒，其實有一部分是鬆了一口氣，牠走了，我再也不用擔心忘記餵牠了。